花莲镇的巧姑娘(1)

巧姑娘是花莲镇最好的裁缝。一匹素布,半尺红绫,以针为引,以线为桥,不消一会儿,便能在她手里变作一件称心的衣裳。

巧姑娘裁衣,需先见到买主。衣裳是人的第二层皮,既要贴得住外面,又要显得出里面。柳叶眉该配什么样的雅,桃花眼要衬什么样的骚,这都有定数。

巧姑娘有规矩,一人一生仅能在她那里做一件衣裳。她说,我给你的,便是最好的。再差些,我不会做,也不会去做。

“可是一件衣裳对我来说,不太够啊。”我坐在巧姑娘对面,显得有些为难。

“换洗的衣裳,你找寻常裁缝做便是。”

这是我第一次见巧姑娘。

她很年轻,约莫二十出头。柔和的轮廓里描成好看的眉眼,细腻的脖颈下坠着一片亮闪闪的银饰。一件灰布裙套在身上,一根黑丝带挽在腰间,倒是一个标准的美人。

“可是我要的这衣裳,寻常裁缝做不来的。”我收回了打量的目光。

“什么意思?”

“巧姑娘常说,衣裳是人的第二层皮。可我想要的衣裳,却是那第一层皮呢。”我端起手边的杯子,抿了一口。茶叶还未泡开,有一片顺着水流钻进我的嘴里。我用舌尖抵着吐了出去。随即拎起脚旁的布袋,将里面的东西倾倒在地上。

“不知这人皮,巧姑娘能应付得来不能?”

“谁让你来的?”巧姑娘的声音有些慌乱,但面色还一如之前红润。

“刘公公。我要去杀个人,公公说,先来巧姑娘这里,可以多三成胜算。”

巧姑娘扯过布袋,摊开盖住了地上的东西。

“三日之后来取。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姑娘。”

“说。”

“你这身衣裳,是你自己做的吗?挺好看的。”

巧姑娘没回答我,我也没纠缠。能拿到我想要的东西,就已经足够了。

这三日,我偶尔也会路过巧姑娘的店。大门一直紧闭着,门上贴一告示,告假三天。只是不知她是无暇经营,还是不想我那些污秽的物事脏了她心爱的布匹。

三日期至,我如约登门。

巧姑娘面无表情地将一个袋子丢给我,我探手进去,抓出一张人皮面具。

“戴上试试。”

面具很薄,捏着它,两个指尖依然能感受到彼此的温热。我把面具套在头上,从怀里掏出一面铜镜。镜子里,是我曾经在密牢里看着被砍下的那颗头。

“巧姑娘果然是巧姑娘,这衣裳穿上了,怕是没人能辨得清真假了。”

“边缘无法完全贴合,锁骨上方能看到缝隙,你小心些。”

“好。”我应下,从怀间掏出一样物件递过去,“这是送与巧姑娘的谢礼,算是衣裳钱。”

巧姑娘并没有接下。

“你此后不要再来,便是最好的谢礼了。”

“这是锦城产的织云丝。需要那最好的年份,最好的蚕虫,最好的匠人遇在一起才能得之。巧姑娘当真不要?”

巧姑娘目不斜视,缓缓地摊开一只手。

我将那织云丝放在她的手中。

“那以后,还要多麻烦巧姑娘了。”

她那纤纤手一翻,织云丝就不见了踪影。巧姑娘做了个送客的手势,眼神里写着江湖路远,此生不见。

我在店里随意扯了一块布系在颈上,也拿捏了个告辞的架势。

“此去北地,若能归来,就给巧姑娘带些那边的布料。所以还请巧姑娘别盼着我死才好。”

巧姑娘嘴角抽动了一下。

“你那面具,不先摘下吗?”

“面具?什么面具?我只是在巧姑娘这里做了件衣裳罢了。”我笑着将铜镜丢在地上,推开大门迈了出去。

之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,现在已然躺满了尸体,浸饱了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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