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

李二狗嫖娼记

“是第一次吗？”

“是。”

“那可能会有点儿疼。”

“没事儿。”

对面的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，回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。

“操你妈的小兔崽子，还学会嫖娼了？”

李二狗捂着脸，看着对面的老父亲，三十三岁的他心里有些委屈。

严格来讲，他的行为应该称作：在某个非法经营的服务场所，以金钱为媒介，同一陌生女子发生了不正当关系。

但是事实上，这个故事远比这要复杂的多。

 

还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，李二狗和朋友在一起喝酒。白酒对啤酒，一杯对一瓶；啤酒对矿泉水，一瓶对两瓶。有个朋友豪爽，端着大碗咚咚咚，一碗白酒进了肚。李二狗也不落下，从箱子里捧了六瓶水，在桌上一字排开，一个抬头就是一瓶。六瓶喝了，李二狗摸着肚子倚在凳子上，随手又从箱子里拎出一瓶。他知道，在这个桌上，是不会有休息时间的。酒过三巡，田老三兴致大发，搂着他的脖子，酒气拧成一个响亮的嗝，吹散在他的脸上。

老三说：“走啊，二狗，带你玩玩去？”

李二狗问：“玩啥？”

老三一脸贱笑。

“嫖娼。”

李二狗不想去。一是他不敢，二是他没钱。

但是李二狗从来不会拒绝朋友。他只是问：“开车去？”

老三照着他后脑勺就拍。

“你他妈傻啊！酒驾违法！”

 

出租车上。

老三一只手伸在窗外，两指间夹着一根燃着的烟，烟灰从后窗飘进车里，落了李二狗一身。

“二狗啊，以前嫖过吗？”

“嗯，偶尔吧。”李二狗应付着，用手擦了一下身上，结果抹成了一条条灰印。

田老三饶有兴致地转过头来，问：“哎，那你知不知道哪家好点儿？”

“都差不多。”李二狗应付着。可能是觉得底气不够足，又补了一句，“一个屁味儿。”

老司机到底是老司机，车子七扭八拐，很快到了目的地。

下了车，李二狗低着头，老三问他怎么了，他说被灯晃得睁不开眼。

老三也不多说，拽着他穿过了一群露着白花花大腿的女子，走进了一家店里。

李二狗听着一个女人甜甜地叫着“田哥”，然后老三抓着自己的手就松开了。临走，老三交代着：“给我这个兄弟找个好妞儿！最好的！”

李二狗还在想着，这时候说自己玩腻了，在这儿等着就行，会不会有些牵强，就被推进了一个小屋里。

屋子里的粉灯蒙了一层老灰，挣扎地亮着。对面的床上坐着一个女人。天庭饱满，地阁方圆，但是鼻子塌了一半，胸还没有鼻子高。

李二狗想着：就这样还出来卖？

那女人开口：“就你这样还来嫖？”

李二狗不服，但是想不出来该说些什么。

女人摸出一包烟，示意性地向李二狗递过去，李二狗连忙摆手说自己不抽。女人嗤了一声，拍出来一根塞进自己嘴里点着。李二狗注意到，打火机的火光比灯都要亮。

女人吐了一口烟，有些不耐烦地说：“说吧，想咋玩？”

李二狗小心翼翼地问：“就……聊会天行不？”

“过夜不？”

“啊？”

“我问你过夜不！过夜一千二。”女人没有丝毫身为服务人员的自觉。

“不过不过，我没钱。”李二狗有些没底气。

“操，没钱来这儿干啥？”

“来嫖啊。”这话连李二狗自己都不信。

女人没再接话，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，女人又掏出一根点上。屋子不大，李二狗被呛得有些难受。

“其实我是被朋友拉来的，我自己不好这口。”李二狗解释道，“要不咱就坐会儿？”

“做会儿？”女人听这话就开始脱衣服，很有专业素养。

李二狗有点懵。

“我是说坐着的坐，坐会儿。”他一屁股坐在床上，又有些不安地挪到了床脚。

“操。”女人低声骂了一句。

“一样收费啊。”她补充道。

李二狗摸摸兜，里面还有一叠票子，心里踏实了不少，点点头表示同意。

“你说你，不好这口，不来不就得了？”

“朋友嘛，哪好意思拒绝。”

女人把烟头扔到地上碾灭，不屑地说：“能带你来嫖，还算个屁的朋友。”

李二狗揉揉鼻子，有些不好意思。

“没办法，也没别的朋友了。”

“怂逼。”

这个女人真的很喜欢骂人，李二狗想。

房间的隔音不算好，做作的呻吟声从隔壁若有若无地飘来，让气氛显得有些尴尬。

“那个……咱们这一般是多长时间？”李二狗问。

“什么多长时间？”

“就是……那个……能持续多长时间再出去？”

“噢！”女人反应过来，笑了笑，“怎么也得两三个小时吧。”

“啊？”

李二狗一张苦瓜脸摆在那里，煎熬的过程似乎比他预计的要漫长。

“骗你的。快的三分五分，慢的十分钟。挣这个钱容易得很。”

李二狗松了一口气。

“下次再有那些朋友拉着你做这些事，直接拒绝不就好了。何苦来受罪。”女人说。

“不好拒绝啊。驳了朋友的面子，多不好。”李二狗有些难为情。

女人丢给李二狗一包烟，正是她之前抽剩的。

“下次拒绝的时候，就点上一根，一边抽，一边告诉他：去你妈的。”

李二狗觉得这事有点刺激，自己做不来。正要拒绝的时候，田老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。

“咋样了二狗，还没完事呢？”

李二狗如蒙大赦，腾地从床上站起来就要往外跑。但是跑到门口又想起来什么事，转过身来，一边摸兜一边问：“多少钱？”

女人摆摆手：“滚吧，啥都没干，咋要你钱？”

李二狗一阵弯腰点头道谢，准备离开。

女人又从身后叫住了他，李二狗回头，看到她一边比量着抽烟的动作，一边用口型骂着“去你妈的”。

李二狗笑了笑，走出了屋。

田老三站在屋外，满怀期待。

“二狗，怎么样？爽不爽？”

李二狗没搭话。

“小店，没有质量太好的。可能和你以前找的没法比，见谅啊。”

老三说得很诚恳。

“挺好的。”

李二狗回答的也很诚恳。

老三知道他会这么说。李二狗这个人，从来不会拒绝，也不会批评。他就像一个填不满的垃圾桶，里面堆着的都是别人的恶意。

老三说：“走，二狗，咱俩再去喝点。叫上那几个兄弟，给他们讲讲咱俩今晚是怎么玩儿的。”

李二狗本能地想答应，但是那包烟还在他的手里握着，于是他顺理成章地拿出一根点上，放到嘴里吸了一口。

他把烟吐在田老三脸上，说：“去你妈的。”

老三问：“你说啥？”

“去你妈的！”李二狗喊的声音很大，就连屋里的女人也能听到。

不出意料地，田老三把他一顿臭骂，然后愤愤离开了。

李二狗悠然地叼着烟，一路咳嗽着回了家。

 

推开家门，老婆正窝在沙发上，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猫。

李二狗叹了一口气。

“吃饭去了。”

“和田老三他们。”

“没有女人。”

“老三耍酒疯，所以回来晚了。”

“手机没电了，电话都接不着。”

“对不起，我错了。下一次不敢了。”

老婆还没来得及开口，李二狗已经说完了所有的答案。但是箭在弦上，不得不发。老婆冲到李二狗面前，上上下下闻了一遍。

“为什么嘴里有烟味儿？”

“田老三抽的。”

“田老三的烟能抽到你嘴里？”老婆开始在李二狗身上摸索，最后掏出了那包烟和打火机。

预料之中的哭闹还是来了。先是埋怨李二狗竟然开始抽烟，丝毫不顾及家里人的健康；然后联系到抽烟的源头必然是那群狐朋狗友，但他们每次叫李二狗他竟然都去，撇下自己一个人在家；随即便转向了李二狗这些年在事业上毫无进步，每个月拿回家的工资就那么一点。从这里开始到最后，便都是些陈词滥调了。

李二狗麻木地哄着，麻木地下跪道歉，直到老婆闹累了进了屋。李二狗坐在沙发上，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电视剧。他捡起被丢在地上的烟。打火机已经被摔爆了，他到厨房打开了燃气灶，点着了烟。火光映着李二狗的脸，他朝着窗户，外面漆黑一片。

李二狗把烟吸进肺里，又吐出来。

“去你妈的。”李二狗说。

 

李二狗又回到了那家店。

他二话不说，直接推开了那个女人的门。

女人半倚着，看着李二狗。

“怎么又回来了？”

李二狗嗫嚅道：“想玩会儿。”

“操！我怎么教你的忘了？”

“去你妈的。”李二狗恶狠狠地向女人扑去。

 

一番翻云覆雨之后，李二狗顺利地被警察逮捕了。

嫖娼，当然也不是什么合法的事。

审讯李二狗的是他爸，于是才有了开始那一幕。

李二狗坐在审讯室里，面色平静。

他问：“那个女的怎么样了？”

他爸说：“放了。”

“放了？”

“放了。家里有个等着手术的孩子，又是初犯。还能怎么着。”

“去你妈的人生。”李二狗心想。